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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觉的种子

正觉的种子 (第2/2页)

我有可能变成各种“人物”,只是,再也不可能变回那个看穿“皇帝新衣”的孩子。我会永远地失去那种目光、那种声音。
  
  没想到,一场灾难改变了这一切。
  
  突然之间,我无法学习那些课程了,无法接受那些理念了,无法攀援那个楼梯了。一切都归零,什么也没有了。
  
  这就是我在快到二十岁时遇到的“*****”,使干净的童年走向深刻。
  
  父亲被关押,叔叔被害死,全家八口人衣食无着,饥寒交迫,而我是大儿子,必须把担子挑起来。其间,我和全家老少,受尽了难以想象的身心屈辱,却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掌权者像“走马灯”似的不断更换。
  
  当时,我周围很多人都被这种“走马灯”转晕了。这是一种最可怜的情景,天天听报告,夜夜学文件,时时有期盼,人人都心慌。正是在这种浑浊的漩涡中,我的表现让大家非常吃惊。有两位熟人后来写回忆文章说,我在几度带头对抗全部失败后,完全撤退,只在远处冷眼旁观,除了照顾家人,就是埋头英文。
  
  我为什么会这样?回想起来,那是因为突然降临了太多的拥挤、太多的欢呼、太多的怪异、太多的虚假,让我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看穿“皇帝新衣”的孩子的境遇。那个孩子不也是在拥挤街道的欢呼声中,伸出头来发现真相的吗?我童年时代播下的“初元正觉”,重新复苏。
  
  童年时代的目光,纯净而冷静。因此,他们说我“冷眼旁观”,并不夸张。种种“外惑”的邪光都是有热度的,我当时埋头英文是想借用一顶外国草帽,来遮断那些邪光,让冷眼始终是冷眼。
  
  首先看不下去的,是那一堆不符合身边事实的大话。
  
  当时的大话,铿锵豪迈,气势如虹。大意是:环视全球,唯独我们最好。贫困的小国水深火热,等待着我们去援助;富裕的大国气息奄奄,等待着我们去埋葬。
  
  对此,我的冷眼提出了疑问:我们最好?那么请问,我的父亲关押在哪里?我的叔叔掩埋在哪里?什么地方能找到可以让我们全家老少活命的口粮和寒衣?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免遭批斗和抄家?
  
  接着看不下去的,是那一堆不符合语文课本的口号。
  
  当时的口号,都粗陋鄙俗,完全跌破了每个年级语文老师划定的文字底线。后来才知,这是为了抵挡国际话语,故意追求低智。当时传媒上最流行的句子有:“斗私批修不过夜,狠斗私字一闪念”;“心往一处想,汗往一处流,眼往一处看”;“随身带选集,开口是语录”;“谁敢丝毫不忠,交给革命群众”;“一斗二批三洗澡,洗净污泥就是宝”;“哪里有演变,砸个稀巴烂”……这,居然是一个文明古国、一个世界大国的官方话语?我想,即使是我们小学的何老师看到我们写出这样的句子,也会无地自容,因为学生让她丢脸了。
  
  这两点,是我从一开始就看不下去的。熬了两个月,它们依然猖獗,我就觉得一定在背后隐藏着一个根本原因,于是就不放过了,一路边看边想。
  
  我的思考和发现,我后来在《文化之痛》一文中曾经详加论述,这儿就不再赘述了。
  
  看穿,有可能陷入颓唐,也有可能提升勇气。我选择的是后者,因为耳边时时响起那个看穿“皇帝新衣”的孩子的喊叫声。
  
  四
  
  但是,看穿和勇气之间还有不少距离。
  
  那个看穿“皇帝新衣”的孩子的叫喊,其实只是诚实,而不是勇敢。若想上升为勇敢,他还要继续努力。
  
  据我本身的经验,对于被自己看穿的一切,不要轻易放过,而是要继续看下去,并且让自己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
  
  先由“畏视”变成“平视”,然后再由“平视”变成“逼视”和“透视”。终于,抵达了“轻视”和“俯视”。
  
  对气势汹汹的对象能够“平视”,那是从最初的惊吓中找回了自己。“逼视”和“透视”则让自己成为一个严峻的观察者和思考者。观察和思考的结果,是发现它们的本质,以及本质背后的虚弱,那就可以“轻视”和“俯视”了。
  
  我想,世人对于一切不良外力,都不妨完成这一番目光转变。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走向无惧。
  
  在这整个过程中,最有趣的一环,是发现它们的虚弱。这一发现,让自己如释重负。
  
  我是怎么发现它们虚弱的呢?
  
  回想起来,是从以下三点打开口子的。
  
  一、那些大话和口号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大家腻烦了。多数人虽然还没有像我一样质疑它们的内容,却腻烦它们的重复、空洞、平庸。一腻烦,便声势大减;
  
  二、也许它们都会从一开始就扫荡一切异议,因此它们很快成了“没有对手的杀手”。其实对手到处都是,但它们找不到了。找不到对手的杀手,就什么也不是,天天向空气摆出抡拳姿态,终于由无聊走向颓废。
  
  三、它们的权力圈子很小,按照权力发酵的周期,很快发生了互斗。互斗各方,都会向民众求告同情。这一来,它们与民众之间的强弱对比就发生了逆转。
  
  发现了它们的这三点虚弱,我下垂已久的嘴角开始浮上了微笑。
  
  一旦看穿,我的“初元正觉”也就上升到了“破灾正觉”。至此,就应该有所行动了。
  
  只有行动,才能加持正觉,不使萎谢。
  
  正觉来之不易,存之不易,我既然有幸与它相遇,与它长守,就没有权利独占它、独享它,而应该让它成为社会正义、人间正气。
  
  要让个人的正觉成为社会正义、人间正气,那就必须行动。
  
  因此,我勇敢地往前走了,又小心地留意着路口、道岔和沟壑。
  
  那时,我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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