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篇20 元年争储 (第2/2页)
正因如此,赵匡义才会显得那般急迫,他可是一个修习道义礼法的传统文臣,也太清楚那套深入人心几十年的礼法有多顽固与强大,如非立场利益原因,他是绝不会想着去挑战,毕竟属于逆势而为。
同时,只有早早地争取,他们成功的可能才更大,至少当下,刘文涣还占个“长”字,“贤”的一方面,也在世祖晚年有所表现。刘文澎在不断长大,倘若不奋起直争,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文涣的竞争实力只会不断衰减,优势将逐渐被拉平,而对方将始终占据嫡子的正统地位,这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因此,在刘旸登基以前,赵匡义就在暗中谋划了,等大典之后,更是活动频繁,多方奔走,串连联合,发起一场“立太子”的政治活动。
初春之时发生在大汉朝堂上的关于封国、诸侯王的争斗,赵匡义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去,表现得漠不关心,就因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与精力都放在“立太子”这桩大事上了。这才是大格局,这天下,还有比“争国”更让人心潮澎湃的投资吗?
也是同理,慕容氏那边整体上则要克制得多,为之做整体谋划的,自然是吏部尚书慕容德丰了。
事实上,对于推动立太子一事上,慕容家与赵家态度是一致的,尤其是慕容皇后,也希望早早把名分定下,免得给赵氏母子机会,毕竟人心难测,迟则生变,早点把蛋糕放到自己盘子里才是正理。
因此,宫廷里边斗争太多,干预太多,也就使得在那段时间内皇后与赵贵妃都让皇帝刘旸感到厌烦。
朝臣中,论对皇帝的了解,首当其推,乃是慕容德丰。在观察一阵后,他是极力劝说皇后,不要过于逼迫刘旸。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喜欢被人逼着做决定,慕容德丰更知道,皇帝刘旸虽然是一个宽厚仁慈之主,过去常被世祖皇帝批为“迂腐”、“没有魄力”,但实则是个主意很正的人。
在皇帝已经表露在立储上的态度之后,对慕容皇后“拱火”的行为,慕容德丰是几度劝说,方才安抚下来,他的说辞与赵匡义的想法倒是一致的。
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如果立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为太子,能够轻易被对手掀起争议,但若过个十年,这种争议性将直线下降。
因此,事不可为,又何必去触怒皇帝呢?皇后真正需要做的,是保护好小皇子,并悉心培养,只要不犯大错,任赵氏如何动作,都难动摇他们的地位。
毕竟,多做多错,若是过分了,且不说皇帝如何英明,他们慕容氏也不是吃素的。
在争储的问题上,慕容德丰算是毕竟理性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个认识,而慕容氏那一大派系,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宫里的皇后,宫外的卫国公慕容德业,还有一些慕容氏的头头脑脑,总有不听劝,或主动、或被动卷进其间者。
当然,也实在是赵匡义搞出的阵仗太大了!就在那个春季,从功臣勋贵到朝廷大员,从京城职官到地方牧守,足有上百人陆陆续续给刘旸上表请立太子,其中有很多人份量都不轻,只要一扩展,都能追溯个功勋卓著,牵扯出盘根错节的关系。
而这些人,虽然没有一个字是提立刘文涣为太子,但字里行间,都是那个意思。
赵匡义的手段,他是一眼看破,这种不是逼宫胜似逼宫的行为,深深地触怒了他。而紧跟着下场的慕容氏,则分担了一部分怒火
眼瞧着双方争执愈发激烈,甚至逐渐演变到互相攻讦挑刺,刘旸也忍耐不住了,直接找由头下诏申斥赵匡义与慕容德丰。说来也有意思,两三个月内,雍熙宰相们几乎是轮番挨皇帝训。
伴随着的,是刘旸对两方“主力成员”的敲打,罚俸的罚俸,夺权的夺权,降职的降职。如此一来,眼见皇帝是真的主意坚定,不欲立储,双方这才消停罢战。
但是,“元年夺储”这场风波的影响,却在不断扩散蔓延,几乎贯穿整个雍熙朝,只不过,后续的斗争,不再像此次这般当面锣,对面鼓。当然,明争转为暗斗,刀光剑影,冷枪暗箭,最是伤人,各种鬼蜮技俩,也层出不穷.
就当时而言,便已然影响到朝局。首先,宋白谪迁青州之后,继任人选,初拟为赵匡义举荐的吏部侍郎贾黄中,最后被刘旸否了,改为前开封府尹刘继昌。
刘继昌可算是因祸得福,因为“延康街事件”引发的后续恶劣影响,他可被刘旸冷落了一段时,上,上不去,退,又退不回。平调洛阳府,也算是不幸中万幸,至少还加了个内阁大学士的头衔。
赵匡义没能如愿,慕容德丰同样吃了个不小的瘪,首先贾黄中这个“赵党”没能赶走,同时他提议的以符昭愿继任辽东布政使,最后也没能通过,刘旸最终选择了河南布政副使郑起,以其在河南税改的突出成绩。
显然,不论什么理由,赵氏、慕容氏两家都没能讨得了好,都迎来皇帝的强力敲打。
不过,赵匡义却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事不成固然让人失望,但同样的,他从皇帝态度中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迟疑,而这份迟疑,便是刘文涣与赵氏的希望。
后续的事情,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刘旸对三个皇子同时赐爵,晋刘文涣汝阳郡公,赐刘文济临淄郡公,赐刘文澎太原郡公。大概是觉得只封三个儿子不太好看,刘旸又顺带给几个皇弟加了爵。
虽然太原郡公明显重于其余两个皇子,那毕竟是大汉的龙兴之地,但哪怕有所偏向,三皇子、三郡公也恰恰说明了皇帝刘旸的犹豫。
而综整个过程,刘文济都是个小透明,几乎没有人关注他、在意他,他与其母萧庄妃也如常保持着低调,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最后,倒白捡了一个临淄郡公的爵位。
“太子之争”的折腾,同时也让刘旸有些心累,从柩前继位不到一年的时间,朝廷内部是几番风波,还都不小,等当上皇帝,他才真正发觉,大汉帝国的这些权贵们,究竟有多少的“活力”,究竟能多折腾,折腾起来又究竟有多厉害
刘旸只想维持一个稳定的环境,把心思用在治国上,踏踏实实地匡正世祖皇帝留下的一些弊病,为国家、为百姓做些实事,但是,实在太难了。
刘旸终究不是世祖皇帝,一旦不愉,能够随时掀桌子,并且承受那种破坏规则的反噬,但刘旸显然不行,便是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魄力,骨子里就不是做得出那种行为的人
当然,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刘旸的皇位还是越坐越稳,权威也在时间的流转下逐渐树立,对中枢权力与人事也做了进一步的调整。
鲁王刘暧被他拜为中书令,主掌全国政令,必须得提一句,综世祖皇帝一朝,都没有人担任过中书令一职,过去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就已经是政事堂宰臣了,可见刘旸对刘暧的看重。
事实上,刘暧作为皇室代表,居政事堂一席,就是对外廷的一种平衡措施,不管是当初的世祖皇帝,还是如今的雍熙皇帝,都乐于这样的手段。
并不期盼刘暧能够什么突出的作为、卓绝的政绩,但只要他占据着那个位置,就已经发挥着作用。
但是,今日刘暧却突然来向皇帝请辞,刘旸哪里能够接受,并且第一时间就怀疑起个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