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机关算尽 (第2/2页)
前后混天营人众尽待横天王一声令下,便要羽箭尽出,杀净地蛟营之人。横天王沉思再三,心有不忍,却也知虎豹豺狼之心,永不会有忏悔向善之变,今日如不除这一众以左金王为首的恶人,只怕留虎为患,今后无有宁日。不由将手臂举起,作势欲挥。却只这一臂挥下,便是前后万箭齐发,自今而后,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便再也无了地蛟营之名。横天王不由缓缓闭了双目,手臂略略再举,便要势落。只在此时,忽听一声惶急惊叫之声急急迸出,道:“天王万万不可!”
出言相阻之人自然依是杨青峰。
杨青峰刚刚尚自沉浸在悲思飘渺之中,眼见庄外尸横满地,又是悲苦,又是自责,心中不由想起玉录玳,又似见着袁督军,迷蒙中见横天王一只手臂扬起,稍势犹豫,便似要向下挥落,心中忽地激凌,脑中忽地便现刚刚横天王所说之语,不由大急,知他这一臂挥下,立时便又有成百上千之人丧命,惶急之中,不由急急惊叫出声来阻。
横天王那臂悬在半空,心中深知杨青峰之意,道:“杨少侠且莫心慈,今日如是放了这人,说不定日后反为其害,农夫与蛇之事,我等且不可再蹈其悲。”
杨青峰道:“今日因了在下,此地已有如此之众之人失了性命,杨青峰罪责难逃,心已不胜惶恐,如是再要累余下众人失了性命,只怕今生一世也不能心安,天王且请念杨青峰一片惶恐虔诚之心,放了他等自去,日后杨青峰即便反为其害,也自无悔。”
横天王与杨青峰数日之交,已自深为其行其言所敬,知杨青峰口出之言,句句发自内心,无有一言为虚,他既是此说,此时定然是要阻了自己传令混天营兄弟杀人,虽他只用温言软语,却比那左金王恶言狠语有用,不得不依了他,况地蛟营人众终是十三家七十二营兄弟,若说有罪,多半也尽只在左金王一人之身,其余人众尽是受其所惑。
横天王寻思许久,那举起手臂不落,只缓缓向外一摆,光亮之中,混天营众人尽是将眼在看横天王,见他做此之势,知是要放了地蛟营人众自去之意。远在庄外以弓弩自后向前将地蛟营围在内中之人,向两边一分,让了一条通路。
左金王今日本想借机灭了横天王所领混天营,不曾想却为横天王所防,反为其算,失了三分之一的兄弟,不是杨青峰求情,余下人众尽是不保,虽自己一身武艺了得,也是无奈,只如身在梦中,见横天王意允身去,忙领了属下兄弟,从那混天营人众所让通路急急去了。
杨青峰神思倦怠,眼见寨栅外尸集如山,心中直有说不出的悲怆,自思今日混天营与地蛟营拼斗,死伤甚众,两家兄弟结了仇怨,我如将身依旧呆在此处,只怕对横天王不好,又心中牵挂花彤,寻思江湖凶险,如要累及许多人众,莫若自己一人前去,以身将花彤换了出来即可。心中存了此念,只怕横天王知了,阻拦不允,眼见左金王领了地蛟营人众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消失在暗夜之中,横天王招了庄内庄外的兄弟,正在面授机宜,杨青峰自将身出了寨栅,一步一步走向暗夜之中。
漫夜寂寂,不见一丝光明。
杨青峰身心俱在悲怆之中,晕晕昏昏,头脑之中杂乱如粥,将身乱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便似入冥一般,只是那腿脚还在不停曲弯伸直踏走重复不止,不时便是一跌,有时又是重重撞上身前之物,眼看不见,也自不觉,更是难感疼痛。如没头苍蝇乱撞乱行了一时,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地风起,凉意嗖嗖,四围沙沙沙沙,起了声音,隐隐约约内中便似夹得有人呼喝之声,杨青峰侧耳细听,忽地身形一震,只听那声似是正在呼喝自己,忙是应道:“何人在叫在下?”那声却不应答,只道:“杨青峰,你可知罪?”
杨青峰此时悲怆无尽,脑中心中所塞满满尽是地蛟营身死众人尸集之景,心中不由一颤,道:“杨青峰知罪,混天营地蛟营之争,尽是因杨青峰所起,许多人失了性命,杨青峰实是悲苦痛心,恨不能以自身之死,来解众人之困,然,然……。”杨青峰口中一连说了两个然字,后面话语不能出口,自是心中所思尚有未尽之事,如是就此自绝了性命,心中更是难安,不过这一句话却是说不出口。
那声听杨青峰所说,定是已知杨青峰心意,出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因心中有愧便要自绝性命,自是万万不可相取,只是依杨少侠一身功力,当时如能止得两下争战,亦只是举手之劳之事,杨少侠一身侠名扬与江湖,至此之时,却只做袖手之势,实是让人不解。”杨青峰羞愧难当,道:“在下……,在下,实是无能为力,只因在下身中失了功力……。”
那声哦了一声,似在心中略略沉思,又道:“杨少侠年少英雄,一身武功出类拔萃,怎地忽地便自失了功力?这却也是让人难解。”
杨青峰此时身在一片暗夜之间,头脑晕昏,又自深深沉浸在悲怆羞愧之中,听声所问,便自随了那声所出,一问一答,道:“在下,在下,只因在京师眼见袁督军爱国爱民,忠心碧血,却为狗皇帝所疑,失了性命,在下心中悲痛,失了信念,也不知为何,那功力便自失了。”
那声又自哦了一声,道:“武当内功心法剑术,天下无敌,若是心中无念,虽是功力减弱,也决不便至退却的一丝一毫也无,但若要将武当之功练至大成,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少侠威名震于辽东,即便是漠北的兴元国师与少侠相斗,也只能相抵得旗鼓相当,若以所论,少侠虽是年少英雄,仅只以数年所练武当之功,便要敌得兴元国师几十年所修,只怕也是不能,少侠在辽东定是得了大机缘,修练了某种无上功法,是以修来的甚快,失却也是迅疾。”
那声言语淳和轻柔,环环诱引,杨青峰心中所思竟是完完全全随了那人声之所出,一应一和,竟无丝毫防备提防之心,道:“在下,在下,实不相瞒,先前势非得已,在下实是修练过……。”
杨青峰正要说出自己曾修练了少林宝经之上的无相神功,也不知为何,忽听‘啪吱’一声脆响,此时是在夜中,二人一问一答之间,四围沙沙沙沙之声早已止静,只有二人声说之音,这一声脆响忽起,在那夜中十分分明,杨青峰心中一惊,头脑之中便是陡地一清,本已至了口边话语立时便止,身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思这一句话语若是出口,为人知了自己身上负得有少林宝经之秘,说不得今后便更是再无宁静之日,如今眼下之事尚未寻得着落,不知如何解救花彤之身,如再泄了这一惊天之事,江湖之中定是要再起血雨腥风,所有之过皆是我杨青峰一人所起,当真是罪莫大焉。
杨青峰止了话到口边之言,四围一片至静,那声显是要听杨青峰言说修练了何种功法,待了一时,不见杨青峰说话,禁不住问道:“杨少侠到底是修练了何种之功,且说出来让人听听。”
声音依旧淳淳如密。
却杨青峰此刻脑中清醒,有了提防,只不知问话之人是何许之人,怎能随随便便就说了这事为他所知?
杨青峰是实诚君子,虽是不愿说出心中所藏之事,却也不能以谎言欺人,当下只能闭口缄默不言。
那声见杨青峰久不作声,心知是刚刚那一声脆响惊了杨青峰心神,致他有了防备,再不会随了自己所问,便自做答。
空气一时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