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马放屁,适逢其会 (第2/2页)
年轻道士点点头,傲然道:“鹰潭山上有一方石碑,是前朝开国皇帝御笔亲书,写的是永掌天下道教事,所以天下但凡道家弟子,名义上都归鹰潭山统领。”
“口气不小,这么大能耐怎么让白马禅寺的和尚骑在头上拉屎?你也说了,那是前朝皇帝写的,大周可不认这一章。”
孙澄音无奈叹了口气,突然转头问道:“你···字写得怎么样?”
去年第一次出京时就敢自吹自擂“少年剑仙一等风流”,陈无双说起大话来面不改色,“还真不是公子爷跟你显摆,驻仙山掌门白行朴前辈见过我的墨宝,直言起笔有剑意,另外,你想来是孤陋寡闻惯了,没听说过我陈某人是今年新科探花郎。无妨,圣人有云,人不知而不憋屈,是君子也。”
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画蛇添足扯了句面目全非的圣人云,登时让孙澄音看透了这位探花郎的真正学问,语重心长道:“那叫,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一说一,可想而知你的字能写成个什么惨绝人寰的样子。”
恼羞成怒的陈无双冷哼一声,嘴硬道:“你懂个屁!”
出身于江州都督府这等富贵豪门的孙澄音大概是有洁癖,不时伸手轻轻拍打道袍沾上的灰尘,下意识瞄了眼陈无双那一袭团龙蟒袍,见马蹄踏起来的尘土已经在下摆处积了一层薄薄浮尘,痛心疾首恨不能替他拍了去,叹了口气,挪开目光又问道:“那充当车夫的,也是西河派弟子?”
陈无双一向很爱干净,只是黑色蟒袍委实太不耐脏,拍了几次之后索性不再管了,想着等夜里找到安顿的地方再收拾衣裳,却不知道已经被孙澄音在心里认定他是个邋遢脾气,没好气道:“不是。听徐掌教的意思,那人是阴山一脉的弟子,三境修为,在阵法一道上造诣不俗。”
孙澄音脸色微微一变。
老道士徐守一和常半仙都认出了那瘸腿修士是阴山一脉的传承,只是不学无术的陈无双懒得问,两个人老成精的也不屑于跟他多说,可孙澄音却知道阴山一脉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道家数量众多的分支中,阴山一脉可谓是最特立独行的一支。据说阴山派的祖师曾经有望在道家祖庭做一任掌教,此人于术法上的天赋高得令人发指,说是骑青牛的道祖端碗追着喂饭吃都不为过,鹰潭山因此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在花甲之前就有飞升成仙的莫大机缘,可没想到,他走了在正统看来是舍本逐末的歧路。
道家修士跟佛门和尚在修行上有相同之处,都是首重修心,讲究以道为体、以术为用,天资卓绝的人最怕心志不坚,这位聪明绝顶的奇才偏偏就是这样,在尝到术法神通的甜头之后,居然开始厌恶唠唠叨叨的晦涩道经,耳不闻则心不烦,索性借着出山游历的借口躲到阴山自己修行。
以他当时被道家祖庭认定是下一任掌教的特殊地位,当然可以自由出入鹰潭山存放珍贵典籍的道德洞,临行之前悄然带走无数关于术法的古籍原本,后来其师长有所发觉已经为时已晚,再想在茫茫万里江山中找到他无异是大海捞针。
匆匆十余年光阴,当鹰潭山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么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要么心中有愧无颜现身的时候,此人以博采众家所长的精妙阵法术数突然横空出世,令弟子上鹰潭山归还那些典籍的同时,与师门就此决裂,声称创派阴山宗。
这一举动让当时执天下正道牛耳的道家祖庭勃然大怒,就想着先留下那人的弟子,逼问出他的下落再去兴师问罪,没想到只跟他学了不到十年本事的年轻弟子毫无所惧,提出要以阵法术数跟鹰潭山分个高下,若是输了,立刻将其师住处坦言相告,若是赢了,道家祖庭就得承认阴山一脉。
道家祖庭那时候人才济济,怎么会把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看在眼里?
照鹰潭山一位前辈祖师所记载的来看,当时道家祖庭掌管赏罚的长老提出要亲自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局定胜负,可那人的弟子却冷笑不止,说以十局为限,只要自己输了其中任何一局,就认了是天意不许阴山一脉开宗立派,不仅会说出其师下落,更会后半生都在鹰潭山中觅地潜修。
三天三夜,从第一局比试射覆,到最后一局较量布阵,那位没被鹰潭山上下看在眼里的年轻人高歌猛进势如横扫,完胜。
要知道,倒数第二局比试雷法的时候,时任道家祖庭的掌教就已然坐不住亲自下了场,最后一局更是请出了在天师殿苦修大半生的一位掌教师叔,所布的更是鹰潭山敝帚自珍的天师荡魔阵,仍然在那人弟子手里落败。
最要命的是,当时鹰潭山特意请了不少修士门派前来观战,本想着在天下英雄面前彻底扼杀离经叛道的阴山一脉,不料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阴山宗一时之间名声大噪,鹰潭蒙羞,道家祖庭颜面无存。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知晓内情的所有人都以为阴山宗会趁势扶摇直上,在江州之外另立一座犹胜道家祖庭的显赫宗门,但不知道那位天纵奇才是怎么想的,竟然自此再没有在世间露过面,他在阵法术数上连赢十局的弟子谨守乃师遗训,既不为善也不从恶,与卦师传承相似,代代只收一人传下道统,正邪难分。
再后来,江湖中有一凶残邪修门派浮出水面,驻仙山近百剑修与越秀剑阁一起出手围杀无果,倒是有传闻说因一些琐事惹恼了阴山一脉,阴山宗那一代的掌教才不过四十岁出头年纪,愣是以一人之力荡平了对方整个门派近三百邪修。
据说那一日,西南肃州高原深处雷声滚荡一天一夜不止,声势之大毫不逊色于高人白日飞升,连远在江州的鹰潭山众人都能感应到强大的气息波动,阴山宗掌教力竭身死。
自此之后,世上都以为阴山一脉就此断绝了传承。
孙澄音越想越心惊,不知不觉间频频回头去看那瘸腿术士,赶着第二驾马车的阴山传人很快就有所察觉,咧嘴一笑,对这位鹰潭山掌教点头示意。
年轻道士不禁重新审视连个屁都不懂的探花郎,暗道傻人有傻福啊,这多半就是气运加身的好处,且不说其他修士门派对陈无双的观感日渐好转,就说现在,算上自己在内,镇国公爷这看似不起眼的随行队伍中就有四位跟道家关系不浅的掌教。
随时可以回山接掌天师印的孙澄音,一脉单传的卦师常继先,西河派掌教徐守一以及相貌平平的阴山传人。
孙澄音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正巧陈无双所骑的那匹老马甩动尾巴放了个应景的响屁,镇国公爷哈哈大笑,“孙掌教的喜好还真是···独树一帜。”